{"text":[[{"start":9.8,"text":"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start":13.100000000000001,"text":"从国际贸易的历史来看，自由贸易乃至后来的全球化都是由“比较优势”驱动的：商品往往在劳动力更便宜、资本较易获取、监管成本与机会成本更低的地方生产。尤其是在全球化时代，劳动力成本的差异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全球贸易的发展。各个国家在“比较优势”的博弈中构建了现代国际贸易体系。但随着能源类型、机器人技术、人工智能等领域的巨大发展，过去相对稳定的“比较优势”格局开始变得不稳定，全球化的拐点就来临了。"}],[{"start":48.45,"text":"世界是复杂的。我们可以尝试从多个角度来考察当今这个扰动的世界，而这其中的一个重要角度就是科技创新。当前有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即“关税战”重启的同时，国际金融也在发生深刻的变革。我们看到，美国一方面开启针对全球的所谓“对等关税”，另一方面在政策态度和监管规则方面都以史无前例的积极态度拥抱区块链网络。当世界不确定性升高时，投资者不仅持续买入黄金这种传统的避险资产，同时还把比特币市值推上了历史新高。这两种现象的同时发生，一方面在历史上前所未有；另一方面，从投资逻辑上说，也格外引人注目。当然，我们见证过近现代历史上的多次国际秩序的深刻转变，其中包括“尼克松冲击”这样的重大事件；但直接挑战“货币”的概念和内涵，依然是件新鲜事儿。这不禁令人追问：这个纷扰世界的背后正在发生什么？"}],[{"start":109.27000000000001,"text":"当今世界在新科技的驱动下，生产的组织形式和能源的获取方式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在制造业领域，机器人和人工智能已经可以处理诸多物理生产过程；在能源领域，太阳能、核能和风能的使用占比逐年提高，太阳能如今是全球最具成本效益的能源；在文化传媒领域，随着人工智能的升级，AI如今能够根据地区文化品味、语言和价值观进行本地化的电影和媒体制作，这促使很大比例的好莱坞电影都在美国之外的地区进行制作；在软件开发领域，开源代码模式会持续更新和普及，软件生产将走向大众化，世界科技大厂对软件开发的掌控力正在显著下降。"}],[{"start":151.56,"text":"这些改变推动着国际经济格局的逐渐演进。能源始终是人类发展亘古不变的主题。但清洁能源的发展，削弱了以石油为基础的中东地缘政治的重要性；人工智能和机器人的兴起，使得机械劳动力有了大规模取代人类劳动力的可能，从而可能极大削弱劳动力这个重要的生产要素；与之相应的，是生产的组织形式开始趋向扁平，资本市场也发展出了去中心化的形式。当上述局面在整体上发生变化时，旧的相对经济实力和科技创新方面的全球力量平衡将会被打破，国家间的“比较优势”将发生调整；而当国家竞争中的“比较优势”发生改变时，国际经济秩序也不可避免的需要进行相应的调整。这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世界纷扰的根源。"}],[{"start":201.06,"text":"科技驱动的新“比较优势”"}],[{"start":203.76,"text":"当下，科技创新推动了能源类型以及生产组织形式的深刻变化，因此，政策选择也将随之改变。能源类型的多样化削弱了石油美元体系的稳定性，石油在地缘政治中的重要性下滑，石油美元体系的稳定性开始下降；机器人、人工智能、开源代码使得生产制造领域降低了中心化程度，甚至物理基础设施网络在区块链技术的推动下兴起了DePIN及DePAI的形式；与此同时，资本市场也出现了去中心化的需求，以区块链为底层技术的支付结算开始兴起。在新的格局下，无论是在技术领域还是文化层面，美国难以像以前那样有效地投射力量，这削弱了美国赖以生存的“比较优势”，美元开始变得“脆弱”。"}],[{"start":251.12,"text":"在国际关系理论中，当下三个最盛行的思想流派分别为现实主义(realism)，自由主义(liberalism)及建构主义(constructivism)。美国在“关税战”的策略选择下，为了维护其“相对优势”，在一定程度上从“新自由主义(neoliberalism)”回到了国际关系理论中的“现实主义”。这其中隐含的内容是，美国对自由秩序会是有条件的承认。回归“现实主义”后的战略选择意味着更强的国际竞争、对战略资源更多的获取，突破各种规则的对“比较优势”的追求，以及短期利益对长期“相对优势”的取舍权衡。而我们要注意到的是，美国的“比较优势”中最重要的内容是国际化的美元。"}],[{"start":292.17,"text":"金融美元，美元金融"}],[{"start":294.78000000000003,"text":"无论是自由主义还是建构主义，“中心”国家一旦失去了绝对的“优势”，拐点就会出现。1971年震惊世界的“尼克松冲击”与今天有些许相似之处。"}],[{"start":307.12,"text":"虽然不同的数据源有不同的答案，但我们认为，“二战后美国曾占据全球GDP超过一半的份额，工业产值也占比过半”的说法并没有太过夸张。在经济实力和战略选择的支持下，美国推动了北约的成立和马歇尔计划的发展。1944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美国承担了西方货币体系的核心功能，美元实行金本位，每盎司黄金对应35美元。"}],[{"start":334.34000000000003,"text":"二战后的初始阶段，在美国马歇尔计划的帮助下，日本及欧洲国家在战争的废墟上重建。1947年，美国政府持有世界70%的黄金储备，布雷顿森林体系似乎十分稳健。然而，在1950年至1969年间，随着日本及西德的发展，美国占世界经济产出的比例自35%下降至27%。此外，由于国际收支赤字、越南战争导致的债务以及美联储的货币扩张，美元在1960年代开始严重贬值。换言之，美元的优势地位遭到挑战。"}],[{"start":372.34000000000003,"text":"在法国，布雷顿森林体系被描述为“美国的过度特权”，因为它导致了一个“不对称的金融制度”，非美国公民认为“自己在支撑美国的生活水平并补贴美国的跨国公司”。正如美国经济学家巴里•艾肯格林所言：“美国铸币厂仅需几美分即可印制出1张100美元的钞票，但其他国家必须出售价值100美元的商品才能获得1张”。1965年2月，法国总统戴高乐宣布打算以官方汇率将其美元储备换成黄金。1966年，美国以外各国的中央银行拥有140亿美元的黄金，而美国仅有132亿美元。在这些储备中，美国仅32亿美元能够覆盖外国资产。"}],[{"start":417.56000000000006,"text":"1971年，美元的货币供应量增加了10%。5月，西德退出布雷顿森林体系，美元兑马克贬值7.5%。其他国家也开始要求以美元兑换黄金，瑞士在7月兑换了高达5000万美元的黄金，法国也将1.99亿美元兑换成了黄金。8月9日，随着美元兑欧洲货币的持续贬值，瑞士宣布退出布雷顿森林体系。"}],[{"start":444.77000000000004,"text":"最终，美国总统尼克松在1971年8月宣布暂停美元与黄金间的兑换，外国政府不得再以美元兑换黄金，这终结了布雷顿森林体系，史称“尼克松冲击”。此外，美国政府宣布冻结工资及物价90天，以遏制通货膨胀，这是美国政府自二战以来首次实施工资和物价管制，同时对进口商品征收10%的进口附加费（也即关税），以确保美国产品不会因为预期的汇率波动而处于不利地位。"}],[{"start":473.64000000000004,"text":"“尼克松冲击”是货币史上最具决定性的脱钩之一，目标是为了维护美元这一美国最大的“比较优势”。布雷顿森林体系的解体，切断了货币与贵金属之间长达数千年的联系，标志着以商品为基础的货币秩序的终结，以及法定货币新世界的开始。最终，美元体系进入新阶段，全球贸易与黄金脱钩，现代汇率自由浮动的法定货币体系肇始。"}],[{"start":500.85,"text":"资产类型的变革"}],[{"start":502.94,"text":"自由金融体系依赖于信任、开放和全球资本流动，而这些都与现实主义和大国政治所定义的世界难以兼容。4月初美国特朗普政府宣布“对等关税”后，美元资产遭遇全球性抛售，美债市场陷入动荡，收益率集体大涨。虽然后期关税问题有一定缓解，但10年期美债收益率仍高于关税宣布前的平均水平，截至5月14日，10年期美债收益率在亚太交易时段报4.484%。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关税政策增加了外国投资者持有美债的风险，他们越发担忧美债违约，这严重消耗了美元及美国政府在全球的信用。"}],[{"start":543.88,"text":"与此同时，国际信用评级机构穆迪在5月16日宣布，将美国主权信用评级从Aaa下调至Aa1，同时将评级展望从“负面”调整为“稳定”。穆迪下调美国主权信用评级的原因主要是美国政府债务规模及其利息支付比例的持续增长。美国联邦政府债务不断增加，截至2025年，债务/GDP比率达123%，叠加州和地方政府债务后整体比率突破134%，远超IMF设定的90%的警戒线。同时，联邦债务利息支出在2024财年已达1.13万亿美元，占财政收入的18.7%；若利率维持高位，2035年这一比例将升至30%。此外，穆迪认为多届美国政府和国会始终未能就削减赤字达成共识，当前的财政支出计划不足以显著减少未来的强制性支出和赤字。"}],[{"start":600.14,"text":"新技术也给美元带来了风险。这场货币格局的转变由区块链代表的数字技术推动；这些技术不仅支持政府发行央行数字货币(CBDC），还催生了创新的私人货币，如分布式账本网络。经济学家哈耶克在其1976年的著作《货币的非国家化》中提出的惊人理论，在如今的世界中得到了实现。世界正在迅速转向基于信息网络而非特定政府信誉的货币。新技术的一个后果是，货币稳定与财政管理之间的历史联系可能会被削弱，而市场有动力推动新型资产类别的壮大。"}],[{"start":639.25,"text":"区块链技术为投资者提供了一种在很大程度上不受政府控制的价值储存手段，能够抵御通货膨胀和货币武器化，难以攫取且不受国界的限制。在一个货币不确定性日益加剧的世界里，无论是机构投资者还是主权投资者，都将越来越多地转向区块链网络，将其作为一个替代的金融体系。在区块链网络中，资本形成、信贷发行和投资可以突破地理位置的约束，这意味着新的公司、基础设施和网络协议可以在任何地方出现，理论上只需要一个钱包和一个节点。2025年美国总统特朗普“解放日”后，区块链网络的市值保持坚挺，这再次印证了市场的选择。"}],[{"start":683.04,"text":"美元的领先地位是在全球对市场深度、流动性、安全资产的需求十分旺盛的情况下形成的。因此，如果出现安全的替代资产，美元的领先地位可能会被打破。过去，当贵金属是货币发行的锚定对象时，黄金是价值存储的共识工具。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后，法定货币失去了具体的锚定对象。现在，在区块链技术形成的数字网络中，各种各样重叠社区的参与者以不可篡改信息的形式生成了真实的数字资产，进而形成了一个新的价值存储共识，这是美国积极拥抱区块链技术的原因之一。美国财长贝森特曾讲到：“我们将保持美元在世界上的主要储备货币地位，我们将使用稳定币来实现这一目标”。"}],[{"start":732.36,"text":"变革中的世界"}],[{"start":734.1,"text":"我们正在进入一个变动的世界，这个变动不是周期性的，而是历史性拐点的到来。我们观察到两个表面上并无明显关联事件的高度重叠，即美国开启全球“贸易战”，同时叠加对区块链网络的积极拥抱。这种政策的重叠并非偶然，其背后是科技创新与演进带来的能源类型、资产类型以及生产组织形式的深刻转变。在新技术力量变革的推动下，各国的“比较优势”发生改变，国际体系迎来深刻调整。"}],[{"start":766.8000000000001,"text":"当下，美国从“新自由主义”转向“现实主义”，而关税工具几乎是“现实主义”框架下的必然选择；同时美国的“比较优势”中最核心的内容是美元的国际地位，这可以解释为何今天的美国如此积极的拥抱区块链技术。从更宏观的角度来说，纵观历史，货币是人类分配资源的最根本和最有效的工具。当科学技术发展到足以推动货币形式发生改变时，人类也必将迎来全球经济最深刻的历史变革；而这一变革的影响，最终将超越经济层面，抵达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乃至改变人类自身。"}],[{"start":804.8700000000001,"text":"金涛：美国罗切斯特大学数学博士，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高黎数学”创始人，清华大学恒隆房地产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金融学会理事，北京雁栖湖应用数学研究院访问教授。原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副教授、美国联邦储备银行波士顿分行研究员、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研究助理。金涛教授也在微信公众号“高黎数学”、“金岩咨询”与“新世说”上撰写文章。"}],[{"start":834.8300000000002,"text":"田园：清华大学经济学博士，与金涛教授合著经济学专著《一种货币，两个市场》，研究领域为国际货币体系、区块链、加密货币以及Web 3.0。"}],[{"start":846.5900000000001,"text":"(本文责编 ruoxuan.du@ftchinese.com)"}]],"url":"https://audio.ftmailbox.cn/album/a_1749702525_7760.mp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