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xt":[[{"start":7.64,"text":"继《俗女养成记》系列之后，华语女性剧又出佳作——由刘若英自编自导，谢盈萱、秦汉和霍建华主演的《忘了我记得》。你会发现，对比主张“向外探求”的大陆女性剧，近年来台湾女性剧在对社会、人生乃至女性议题的思考与呈现上，整体是“向内探求”的，更像是在为观众提供人生的另一种思考和解决方案。"}],[{"start":31.87,"text":"《忘了我记得》的女主演谢盈萱正是《俗女养成记》系列的女主演，中年才入行的她凭借对“俗女”的精彩演绎获得了视后。客观而言，《忘了我记得》里的程乐乐与“俗女”陈嘉玲，在人设上确有相似之处，也所以构成了一种鲜明的“系列感”。她们都是主流社会“成功学叙事”框架下的所谓“失败者”，都陷落在中年危机的焦虑和疲惫里，却也仍在积极地以自己的方式应对着人生的各种难题，选择了相对“非主流”的人生方案。"}],[{"start":65.63,"text":"与从“都市”折返“乡村”、回归乡土文明的“普女”陈嘉玲不同，程乐乐从出生就带着都市基因，属于第二代都市移民，“都市”是她人生作业的背景板。而对于一个出身普通的“都市二代”来讲，“都市”相比乡村，最鲜明的特质其实是：居大不易。没有温暖的大家庭和乡里乡亲的互助与支持，生活里但凡碰上一点风吹草动，重担都落在个体身上。"}],[{"start":93.28999999999999,"text":"程乐乐有个带伤的原生家庭。她既有有爱却看似不那么“靠谱”的父亲，也曾在年幼时被母亲“抛弃”。直到后来，她才明白母亲不是不爱她，而是产后抑郁多年未愈，最终选择离家为自己而活。应该说，程乐乐的母亲在生育后会得产后抑郁并且一直不愈，与她没有强大的支持系统有很大的关系。程乐乐却一直以为母亲是为了去美国抛夫弃女。但她嘴上怨恨母亲，却又期待能去美国寻找母亲，为此她努力学英语，还选择了导游作为职业。结果她工作不顺被旅客欺负，却因为愤起反抗又遭耍赖诬告，以至于被资本家式的老板痛骂，还被炒了鱿鱼。甚至，因为强硬的脾气与行事风格，她被整个导游业封杀。落魄、酒醉之下，她走上脱口秀俱乐部的舞台任性吐槽，惊艳了观众，老板认为她很有讲脱口秀的天分。于是她成了一个白天在超市打零工，晚上做演出的脱口秀新人演员。"}],[{"start":161.51999999999998,"text":"也正是在那个晚上，她遇到了后来成为她老公的张凯——彼时因为没有升上律所合伙人而心情低落的精英男。张凯喜欢舞台上风趣幽默、能带来快乐的程乐乐；而霍建华扮演的张凯，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很容易让女人一见倾心的男人。然而，这段中年爱情的起调看似超甜，却其实暗藏风云。近年来追求品质的台剧，就没有走“爽剧”套路的。无论是爱情婚姻，还是关涉社会议题的。进入婚姻的程乐乐与张凯，终因为悬殊的原生家庭、不同的人生理念与成长路径，渐行渐远。张凯顺利升上了合伙人，而不时遭遇创作瓶颈的程乐乐却依然还是个非知名脱口秀演员，收入菲薄，不得不一直依靠在超市打零工，勉力维持自己的经济独立。在一次律所的合伙人聚会上，张凯羞于向同事坦诚妻子的真实职业，谎称她是银行的高级主管。这个标志性事件，成为两人关系的分水岭。张凯宁可妻子不工作，也不希望她继续从事说出去不够光鲜、不够精英的职业。可程乐乐，尽管她全程没有被安排讲过一句口号化、概念化的女性主义台词，但她是实实在在地活成了有个性的独立女性。不愿依附、更不愿被安排人生。他们从分居最终走向了离婚。"}],[{"start":247.88,"text":"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是，程乐乐的父亲程光齐（秦汉扮演），又被确诊了阿尔兹海默症，情况愈来愈糟，几乎24小时离不开照护。于是，自己还在经历中年危机、困在生活夹缝里的程乐乐，又不得不独自扛起照护一个老年失智父亲的重担。一个单身的“都市女郎”，对应的并不是光鲜时髦与自由，而是：独自应对疲惫又狼狈的人生与责任。"}],[{"start":275.46,"text":"因为导演刘若英自己的祖母就患有失智症，所以剧集在这些细节上描摹得非常写实。一面是对父亲真挚的爱，另一面是沉重的照护责任，是状况百出的各种痛苦日常，这让作为照护者的程乐乐数度崩溃，声泪俱下地讲出这样的心声："}],[{"start":294.45,"text":"“爸，我很害怕你突然就走了。但其实我更害怕，你一直走不了。我很不孝，对不起。”"}],[{"start":301.47999999999996,"text":"但整体而言，这一部分情节的处理还是被刘若英柔化了，做了一些更加温情与浪漫的处理，有许鞍华《女人四十》的质地。而能够用一部电视剧去关注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及其家庭，并呈现都市运转机制里相关社会支持的欠缺与薄弱，台剧又一次走在了前面。愈来愈热衷提供“爽感”的大陆剧，似乎很怕触碰那些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start":327.94999999999993,"text":"而在女性主义呈现这个层面，台剧的特点是鲜有概念化和口号化的密集“金句”，更没有爽句。它更多是通过人物的行为选择来表现价值取向。比如，在面对艰难的人生处境时，程乐乐也不是没有更容易的人生选择。依然爱她、也试图挽救婚姻的张凯，愿意成为她的依靠，替她遮风避雨，但程乐乐没有选择这个轻松模式。她放不下照护父亲的责任，更不能接受彻底失去职业身份，跟随丈夫去到新加坡，仅仅成为一名“律所合伙人的妻子”。她主动选择了人生的hard模式，独自照护失智父亲，还要疲于奔命地打工和创作。她感慨：“40岁的人生到底有多忙，每天只能不停地冲，不要说泡泡面了，连泡杯咖啡都很赶。”"}],[{"start":379.29999999999995,"text":"是啊，这不就是大多数普通中女的真实人生？现实，从不按爽剧逻辑推进。职场没那么容易开挂，婚姻里多的是一地鸡毛。顶好的内心配置，便是一边疼痛面对，一边接纳“我原来那么平庸”，承认自己也会很焦虑，但却依然不失勇气和乐观，愿意去苦中作乐。"}],[{"start":401.23999999999995,"text":"除此之外，该剧在性别冲突和亲密关系矛盾的处理上，也有自己的特点。它不煽动性别对立，没有通过设计一个典型惹人厌的男权形象，来挑逗观众激烈的情绪。比如张凯，他虽然有他的局限，但他也并不是个“坏男人”。这种温和的处理方式，非常“奶茶”刘若英。"}],[{"start":423.54999999999995,"text":"不得不说，台剧走到今天，是让人惊喜的。毕竟，曾经的台剧，最擅长的是生产爱情偶像剧，核心理念就是为女性配置“高富帅”。"}],[{"start":435.60999999999996,"text":"而反观大陆这几年热播的女性题材都市剧，你会发现基本是成功学叙事框架下的大女主“爽剧”。有这么几个要素或者说“配方”，是必不可少的："}],[{"start":447.97999999999996,"text":"1，女主角的出挑外形+时髦都市女郎的形象；"}],[{"start":453.09,"text":"2，不论遭遇什么挫折最后必然走向开挂的职场之路；"}],[{"start":457.96999999999997,"text":"3，成功斩获一个可归入“高富帅”标签下的理想男友。"}],[{"start":462.96999999999997,"text":"都市感的时尚漂亮、经济上能够消费得起奢侈品与国际旅行，理想的男人/爱情/婚姻。这些，大概也的确是当下主流年轻女性观众心里反复被吟唱的“生活目标主旋律”。"}],[{"start":479.07,"text":"《流金岁月》里小巷出身、刚刚大学毕业的朱锁锁（倪妮扮演），一毕业就穿得非常摩登、一身大牌加持；《欢乐颂》里刘涛饰演的安迪，几乎是都市时髦精英女郎形象的“集大成者”；备受诟病的《北辙南辕》里，曾经以文艺女青年形象最深入人心的王珞丹，也走起了都市时髦女boss的路线；去年大火的《玫瑰的故事》，三位女主演刘亦菲、万茜、朱珠的穿搭正是剧集的一大营销点……然后你就会看到，在都市时尚产业链条上的另一端，各种时尚媒体、自媒体、时尚博主们，分分开始分享这些热播剧里的“时髦穿搭”，进一步将这种范式化的“都市女郎审美观”，“辐射”给更多年轻女性，“强化”着一套关于“现代都市女郎”的穿衣样本。"}],[{"start":525.2,"text":"在职场上，这些女性主角不论遇到什么困难挫折，最终都会走向“开挂”。从近年备受追捧的亦舒剧《我的前半生》《流金岁月》《玫瑰的故事》，到《欢乐颂》《三十而已》等等，无一不是。"}],[{"start":540.87,"text":"在爱情婚姻上，符合现代女性理想择偶目标标准的“新好男人”，连同他们的爱情，在热播剧里，基本是作为一枚“勋章”，被奖励给那些追求独立、上进的女主角们。"}],[{"start":553.46,"text":"在那套“都市”价值坐标系里，你会发现人人追求“成功”，而“成功”的标准，都是“外挂式”的，向外探求的。相比之下，台剧中的女性更加接受“平凡与普通”，试图向内探求，体现了关于人生与社会的另一种方向的反思，以及意义确立。和《俗女养成记》类似，《忘了我记得》没有为程乐乐的人生提供一个“爽剧式”的解决方案，它只是将生命的真实重量，连同那些琐碎的狼狈、不得不的坚韧与温情的微光，一并呈现。它不给女主人公也不给观众“承诺”玫瑰色的前景，而是给挣扎在泥泞现实中的现代女性点亮一盏心灯：人生的答案和明天，并不在轰轰烈烈的成功学叙事里，而是在直面平凡、拥抱责任、在反复的破碎中无数次重建自我的勇气里。"}],[{"start":603.23,"text":"（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本文图片：《忘了我记得》剧照，编辑邮箱：zhen.zhu@ftchinese.com)"}]],"url":"https://audio.ftmailbox.cn/album/a_1749779581_3767.mp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