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财政，如何塑造国家

{"text":[[{"start":7.07,"text":"中国有句老话“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支撑战争需要巨额资金，战争与国家财政之间相互影响、相生相克，构成历史循环背后的隐秘力量。"}],[{"start":20.83,"text":"战争在国家形成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同时财政对战争胜负的决定力量也不容小觑。《战争与财政》一书通过历史叙述和理论分析，从财政视角重新审视地缘政治与国家兴衰。徐一睿教授在日本生活多年，书中运用了来自日本的案例和研究，令人深思。"}],[{"start":43.25,"text":"税收催生国家"}],[{"start":44.96,"text":"国家在今天看起来好像无处不在，其实国家的历史也不过几百年。国家是如何形成的？很多人听过著名学者查尔斯•蒂利（Charles Tilly）的名言，“战争塑造国家，国家发动战争。”蒂利理论框架核心要素是资本与强制，他将国家主要分为三类。"}],[{"start":65.37,"text":"第一类是强制集中型国家，例如历史上的俄罗斯、北欧和东欧的部分国家。这类国家相对原始，主要依靠国家强制力，对资本资源的动员能力较弱。第二类是资本集中型国家，这类国家资本的作用显著，以保护和扩展商业资本为目标。典型代表有意大利北部的城市国家、荷兰共和国等，这些国家通常规模较小，善于利用自身的商业优势。第三类是资本强制型国家，这类国家介于前两者之间，或者说是前两者的迭代。统治者将资本家和资本纳入国家框架，使其共同服务于战争。英国、法国、普鲁士和西班牙就属于这类国家。"}],[{"start":109.88,"text":"这三种国家分类可以对照西方国家的发展历程，也构成民族国家雏形。战争占据着主要角色，而国家的发展也与战争紧密相连。从中世纪末期，西方诸国为了追逐富强与荣誉，战争的剧烈程度不断增加。"}],[{"start":null,"text":"

"}],[{"start":127.32,"text":"在这个过程中，军事力量、利益因素和宗教力量相互交织。税收成为关键因素，间接催生了近代国家。提到财政，多数人并不陌生，而说到战争，对于身处和平时代我们却有点陌生。确实，在日常生活中，财政属于民政领域，战争属于军事领域，二者看似关联不大，本书却为我们带来了全新的认知：从欧洲近现代开始，军政与民政的扩张彼此关联，原因就在于，战争驱动着国家的缔造，从军事到民政都是如此。"}],[{"start":162.60999999999999,"text":"从国家层面来看，1800年时，欧洲各国政府支出的60%都用于军事。然而到了19世纪中叶，军事和民政支出接近平衡，有时民政支出甚至超过了军事支出。背后原因，恰恰也和战争有关。军事力量开支的增加会促使民政开支相应加大。战争期间财政支出大幅增长后，通常不会立即缩减，反而往往伴随着民政开支的增加。"}],[{"start":192.14,"text":"因此，军事和民政，乍看起来，存在替代效应，但实际上并非如此。细究二者关系，其实是以国家为主体的螺旋状上升。原因何在？在战争期间，国家为满足军事需求，必然会增加财政支出。战后，财政规模往往难以缩减，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方面，新成立的部门有其自身的诉求；另一方面，战争期间开征的税难以在战后取消。同时，战争期间民众奔赴战场，战后需要给予一定福利回报。这就形成了一个你追我赶、此起彼伏的过程。"}],[{"start":231.83999999999997,"text":"普鲁士的铁路系统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它看似是民用系统，却在当时的军事行动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尤其在十八世纪的普奥战争中。再比如教育，如今我们谈及教育，很多人认为它是提高公民素质、促进和平的工具。但实际上，现代教育起源于普鲁士的公立教育体系，其初衷不仅是培养合格公民，也是为了储备战争预备队成员。日本在明治维新时期也受到了这一理念的影响。可以说，重大军事威胁甚至战败反而会促使国家加大教育投资。看似美好的教育，一旦沦为战争或军国主义的附庸，不仅不能教化人，其洗脑作用便会凸显出来。"}],[{"start":275.96999999999997,"text":"从税收国家到债务国家"}],[{"start":278.51,"text":"由此可见，战争与国家的发展相辅相成，而财政则是国家形成过程中的关键支撑。这一观点与经济学大师熊彼特的看法不谋而合。熊彼特曾担任奥地利财政部长，对税收有着深刻的理解。他认为税收与国家紧密相连，二者几乎同义。税收不仅是一种经济手段，更是社会变革和权益斗争的关键工具。"}],[{"start":305.5,"text":"无不类似，政治学大师曼瑟尔•奥尔森（Mancur Olson）论述国家的形成中，其理论也强调，通过理性选择，政府选择成为稳定的治理者“坐寇”优于单纯掠夺的“流寇”。可以说，稳定政府的存在依赖于税收，其规模也受限于税收。税收在国家的发展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一般认为，国家围绕着垄断构建其权力支撑，即暴利垄断和税收垄断，一个是经济层面的垄断，另一个是暴力层面的垄断，恰似国家的“两只手”，都要强而有力。正如霍布斯在其经典论述《利维坦》中所述，如果统治者放弃军事权力，便无法执行任何法律；若放弃征税权力，军事权力也就失去了根基，这体现了权力必须集中的观点。"}],[{"start":353.1,"text":"那么，税收国家如何形成？外敌往往是最大推动力。历史的飞跃有时候不是来自内部的自我革新，而是来自外部的刺激。例如，公元9世纪，伊斯兰教势力带来的威胁构成欧洲西部的查理曼帝国崛起动力之一。同样，中世纪晚期之后，战争规模不断扩大，领主已无法仅依靠自家财产来支撑战争，这也是推动欧洲转型的一个重要因素。 14世纪到15世纪，面对当时来自奥斯曼土耳其的强大威胁，欧洲贵族原本地方本位的封建动员能力处于劣势。此时，财政需求也从私人财政转变为公共财政，促成了税收国家的诞生。随着土地收入和领主动员能力都赶不上战争的强度，当时君主转而雇佣官僚开始征收税收，从而雇佣军队去进行战争。"}],[{"start":406.8,"text":"这种做法系统性地改变了欧洲历史。在欧洲大部分时间里，抵御外敌是大小领主的责任，更多属于私人事务。直到近代，随着战争愈发频繁、外敌实力增强，才将私事转变为公事。表面上看这是一种进步，实际上也是一种“化家为国”的做法。反观中国古代，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表面上区分得很清楚，但更多的是政府内库（私人领域）侵占公共外库的情况。"}],[{"start":438.26,"text":"这种情况下，欧洲税收国家或者说现代国家诞生了。一般观点也认为，将统治者的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分开是一种进步，是现代社会的体现。但是，国家一旦破茧而出，那么其成长不再依赖于财政，而是从自己的角度去塑造财政。"}],[{"start":457.78999999999996,"text":"也正因此，税收国家的形成，可以视为14到15世纪整个欧洲的一次重大转型。成为税收国家后，国家不得不向普通民众让渡更多权利。原本战争是贵族或武士等少数人的事务，后来却演变成大众的事情，这标志着国家从封建制向现代资本主义国家的转型。在这个转型过程中，不仅有资本主义技术的进步，外部威胁和军事力量的增强也起到了重要作用。"}],[{"start":487.22999999999996,"text":"国家的进化不会止步于税收国家，而会进一步转型为债务国家。国家要进步，不能仅依靠当期税收，因为税收有多有少且不稳定，那么就需要向未来借贷，这就引出了债务国家的问题。就像英国，实现了从税务国家向债务国家的转型。要成功发行债务，需要有程度的制度配套：除了债务财政，还需依靠中央银行作为平衡机制；同时，中央银行还需要议会来管理预算并获得更多授权。熟悉的读者应该可以看出，我在《货币王者》中有谈过这一观点。"}],[{"start":524.18,"text":"在谈论财政时候，英国是核心案例，毕竟英国宪政发展道路以及经济发展本质都与税收密切相关。很多人忽视了一点，工业革命其实也是财政革命。工业革命之所以能在英国成功发生，实际上与英国健全的金融体制、不断扩大的军事需求以及贸易政策息息相关。这并非偶然，而是一种必然。"}],[{"start":549.2299999999999,"text":"因为作者的日本背景，《战争与财政》做了不少英日对比。英国的殖民地财政其实支撑了昔日的大英帝国。英国在本土实行小政府模式，而印度作为大英帝国皇冠上的明珠，为英国贡献了巨额财政收入。反观当时的日本，战争依靠发行债务维持，但军事财政状况糟糕，其从朝鲜、台湾、关东局殖民地获得的收入很少，根据大部分统计数据来看，仅占约 1%。这显然不是日本不想从殖民地去崛起资源，而是财政能力的问题。"}],[{"start":586.1099999999999,"text":"如此，战争时期的日本主要依靠国内债务维持，且这些国内债务主要由中央银行直接购买。《战争与财政》中指出，这一做法导致纸币流通量在战前战后增长了 21.4 倍。相比之下，美国仅增加 3.6 倍，英国为 2.6 倍，德国是 6.4 倍。纸币流通量的大幅增长直接引发物价飞涨，日本民众苦不堪言。当1945年同盟国军队进入东京时，许多本地人已骨瘦如柴，许久未吃饱饭。这种债务形势显然难以持续，日本这样轴心国在二战的失败，不仅仅是失败在勇气、战略甚至正义，更是失败在同盟国的经济实力与财政实力面前。"}],[{"start":632.56,"text":"一个很自然的问题，为何英国甚至美国能够有效运用债务体系，而日本却无法做到？原因在于政府信用。从一开始，日本议会在预算审议方面就远不如英国透明，战争期间更是如此。自 1941 年以后，海军、陆军费用甚至保密费用都不再公开。这一方面体现了日本与英美的国力差距，另一方面也反映出日本的债务系统尚未成熟。英国的国债不仅吸引了本国投资者，还吸引了欧洲乃至全世界的金融资本，这是英国债务体系成功的核心因素。"}],[{"start":669.2199999999999,"text":"如今，国家的举债能力与时俱进，债务水平居高不下，构成新的威胁。对债务国家而言，经济问题或许比战争更为可怕。你也可以说，战争的形式不再局限于热战，还演变成了冷战等其他形式。战争仿佛一个永恒的循环，谁也无法改变。不过，冷战总归比热战要好，技术战也强过金融战，经济制裁也比实际的军事制裁来得温和。笔者认为，真正的永久和平不太可能实现，这是由人性所决定的。但随着核弹的出现，大规模世界战争发生的可能性已大大降低。经济制裁如同一场无形的战争，其影响真实存在，不过相比战争，它所带来的人道主义灾难要少得多。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徐瑾近期出版《软阶层》，读者交流微信xujin2023"}],[{"start":726.9999999999999,"text":"《战争与财政》"}],[{"start":728.5999999999999,"text":"作者：徐一睿"}],[{"start":730.2699999999999,"text":"出版社：浙江人民出版社"}],[{"start":733.0999999999999,"text":"出版日期：2025年3月"}]],"url":"https://audio.ftmailbox.cn/album/a_1750213796_1730.mp3"}